欧洲历史的简单刻度尺——《你一定爱读的极简欧洲史》

 这本书是澳洲的历史教授John Hirst写的一本历史课本,本意是让学生了解欧洲文明,因为他认为澳大利亚是欧洲文明的一部分。虽然是一本历史课本,但是读起来妙趣横生,令人不得不佩服作者的写作功力。
在第一章里面作者就坦率地表达了他的立场:一个欧洲(西欧)中心主义者。我这样说固然有给作者扣帽子的嫌疑,所以我可以换一种说法,在第一章开头作者开门见山地说欧洲文明”一直是唯一能让世界其他地区马首是瞻的文明“。可以这样说,作者是认为欧洲文明是现代人类文明的中心。这个立场和观点值得商榷,也可以商榷。在历史研究乃至于对人类社会中的复杂现象,几乎无法避免研究者的不同立场。事实上正是因为不同立场的存在,才有求得共识的需要:如果大家立场观点都一致了,那就无所谓取得共识可言了。至于能否取得共识,取决于研究者表达观点、准备论证材料的能力。
在这一点上,足见作者笔底不凡。欧洲文明数千年的历史,无数的兴衰存亡、碰撞融合,史料和研究如同波涛汹涌的大海,除了善泳者外的人见此,大抵只能望洋兴叹而止步与沙滩之上观潮。作者能在此纷繁复杂的材料中,整理出一条脉络,其裁剪熔炼之功可称不凡,加之表达观点时,简洁明快,条理分明,读者可以毫不费力地跟随作者的思路,了解欧洲文明的起源和发展。
一直以来我在阅读外国的历史书的时候,都常有摸不着头脑的感觉。这种感觉在读中国史书的时候是没有的。比方说读《晋书》《唐书》,里面忽然出现一个人的传记,但是还是可以读下。仔细考量背后的原因,我认为原因是这样的:人通常是不能孤立地认识一个事物的,我们需要将不同的事物联系起来才能形成对它的看法。在历史书中,我们往往可以通过时间、地点还有人物来将历史事件联系在一起。值得注意的是,我们对此三者的掌握并不需要十分精确,只需要有一个粗略的了解,就足以粗略地定位一个历史事件。通过这样的定位方法,我们可以比较容易地建立起事件之间关联的网络,从而对整个历史发展有一个大略的认识。但是外国的历史则不然。我对于外国历史的政治兴替、地理位置乃至人物的传承,始终不如对中国历史熟悉,时间-地理-人物坐标网难以建立,所以在阅读外国历史的时候常常遇到障碍。
从这一点来看,这本书最有价值的内容当在作者总结的三个图表中:从奥古斯都到神圣罗马帝国灭亡的罗马帝国大事表(见下图)、日耳曼-基督教-希腊罗马文明相互影响以及其后来的发展图表以及欧洲语言分布图。

 

 

这些图表(当然包括叙述论证这些图表的内容),为我们提供了一把虽然粗糙但是方便携带的刻度尺,便于我们阅读其他西欧历史书的时候使用。

最后吐槽一句,其实这个名字翻译得不好,一股地摊味。

读书笔记 Comments(0) 2014年9月27日 01:59

集市与教堂丛谈(零)

我昨晚开始读《大教堂与集市》,现在读了《黑客圈简史》和《大教堂与集市》中的一部分。

相比起Steven Levy的《黑客》,Raymond这里的《黑客圈简史》实在是太简单了,没有什么八卦好讲。大众对黑客的误解来自上个世纪80年代,记者对一系列计算机破坏事件的报道,大宗以为黑客就是那些没事就破坏一下系统的人——不得不说,虽然这是一个误解,但是听起来还是很酷,而且有一种叛逆的英雄形象,所以虽然当年的记者(或许还有很多现在的记者)误用了黑客这个词,但是很多年轻人还是受到鼓舞,梦想成为一个黑客(至于他们想成为真正的黑客还是那种专门入侵系统的黑客,那就天知道了)。

这篇文章提到,当年也有一群黑客围绕在MS-DOS下,但他们并没有形成一种文化。而“Linux最重要的特点不是技术上的,而是社会学上的”。这个观点很重要。很多问题是因文化而起,但是文化是一个复杂的概念,你甚至说不清什么是文化。但是我们都很清楚,所谓人以群分,人会因为文化上的相近而接近形成圈子。很多事情的成败在于能不能聚集到一群人,为一个目标努力。

其实很难解释为什么最后*nix下的一群人形成了一个稳定的社区,而DOS下面没有(至少没有形成一个很有声势的社区)。要讨论这个问题,需要社会学、心理学等一堆知识。传统会由社区传承,风气会由社区传播。在这种力量之下,我们在选择工具的时候会有两种非技术性因素影响我们的决策:历史惯性和文化影响。而这两个因素也是互相影响的,比如一个少年(例如我),放弃IDE,跑去用Emacs,很有可能不是因为他真的觉得Emacs好用,只是他觉得用Emacs很酷很Geek。而他之所以这样想,是因为以前用Emacs的人真的有很酷很Geek的人。

其实在看待开源与闭源这个问题上面,我跟Raymond的角度是很不一样的。他是集市中的商人,努力使市场繁荣。而我是集市中的顾客,上教堂听布道的信众——我只是来满足我自己的需求。其实很多人都是这样,他们的区别在于需求的不同。我们其实不是Raymond期待的那种会给他反馈并且帮助改进项目质量的用户。Raymond并不是反对商业化的,在这里讨论的教堂和集市,实际上是指软件开发过程中的管理模式。他认为“未来软件产业的经济关键是服务价值”。这个观点在他后面的文章还会讨论,我读到的时候再来探讨这个观点。Raymond是一个务实的人,他清楚地认识到,成功并不取决于“开源是道德正确的”而“闭源是道德不正确的”,开源与闭源的斗争不是这种道德伦理的问题,而是一种效率的问题。Linus开创的这种开发模式的高效秘诀在于:一个小巧的核心团队与外围的用户松散地联系在一起。这节省了团队交流的成本。而开发过程中,偏偏就是团队交流耗费最多。

对于我而言,开源和闭源的区别也不大,我会根据需求来选择我需要的工具。当然由于习惯我会更加倾向于使用开源的工具。但我并不排斥闭源工具。世界这么大,容得下不同的理念。

P.S:不成系统的随机吐槽

1.Unix刚出来的时候,是被ITS那群黑客鄙视的,原因就是:太简单了。

2.“开发者社区从成立伊始,就需要一个可以运行和测试的东西。”当时读到这一句的时候,我就把开源和众筹联系起来了,或者下次可以聊聊这个。

3.“聪明的数据结构配上愚笨的代码,远比反过来要好得多。”说得倒是轻巧,但实际设计数据结构还是蛮难的。

4.在文中,Raymond提到“Linus最聪明和最有价值的成就其实不是构建出一个Linux内核,而是他发明的这种开发模式”。这是很有卓见的。发明一种能让别人更好地发挥才能的模式也是一项了不起的成就,而且这种成就往往会被低估。

读书笔记 Comments(0) 2014年7月02日 06:06

《死神永生》——虽然失败但不能放弃的努力

作为《地球往事》的第三部,《死神永生》既说明了目前刘慈欣能力的极限,也说明了他求新求突破的努力。在前两部讲了精彩的故事,反思了人类与人类、人类与科学之间的关系之后,刘慈欣希望在这第三部更深入地探讨人性等问题。考虑到故事在后半程的乏力,他的尝试无疑是失败的。但正如在小说中程心停掉曲率飞船研究断掉人类最后的生路一样,如果因为可能是失败而不去尝试新的出路的话,那我们就彻底输了。

这本小说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对程心塑造的失败。这种失败可以说继承并发扬了对庄颜的塑造失败。庄颜的剧情,基本上可以说是删去也无影响的。而程心的失败在于:这是一个失败的人物而且还不能把她的戏份删去。探讨这种失败的原因当然可以批判大刘的男性中心视角。从第一部到第三部,男性几乎都是以正面的形象出现,一个中性化的世界都被大刘讽刺一番。据说《三体》就要出英文版了,不知道会不会被女性主义者围剿。当然还可以说,其实大刘自己对于他要探讨的问题,也没有想清楚。大概他心里面并不认同程心的想法,但是又没有别的出路,所以只能让程心一次次犯错,再让她幸运地活下去。

上面说了那么多,无非是爱之深责之切。《三体III》虽然在故事上有一些缺陷,但是依然是一部很不错的小说。二向箔这种东西我就想不出来(我想象宇宙战争的水平大概跟漫威DC的编剧差不多,最高水平大概是互相扔黑洞)。目前好像《三体》对中国科幻的影响还不大(还是说,还没有凸显?),希望它不要成为一部孤立的好作品。

读书笔记 Comments(0) 2014年5月30日 17:20

《费马大定理》书评

《费马大定理》是纪录片《地平线:费马大定理》的导演Simon Singh的作品。这本书从毕达哥拉斯开始,到Andrew Wiles最终完成他的证明为止,追溯了费马大定理的历史,叙述了它与现当代数学成就的联系。本书最值得阅读的部分是第五至第七章。

在我正式评论这本书的优点之前,请允许我斗胆批评这本书的缺点。Singh本人是核子物理博士出身,但本书写得不够“数学”。前面四章的内容稍嫌冗长,尤其是第一章。虽然我并非历史学家,但毕达哥拉斯所生活的年代既已久远,史料匮乏可想而知。而作者下笔如此笃定,未免视历史学家如无物了。

当然,这本书依然是一本引人入胜的科普书。在第五章之后,作者梳理了近现代数学与费马大定理的关系。这对所有只听过费马大定理之名的人都有所裨益。一个数学问题的重要性,有两方面的度量,一是问题本身:这个问题能否拓展这个学科的前景?另一个度量是解决这个问题能否带来新的工具/方法/思维?再容我斗胆地评论一句,费马大定理本身不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(和歌德巴赫猜想一样),但在它的求证,大大的扩展了数学。所以无论如何,它都是一个伟大的问题。

不过有点矛盾的是,如果不去求解一个问题,你不会知道求解这个问题的思路和方法。而对于费马大定理这个艰难的问题来说,求解它有一种现实的考量:花费一生的光阴求解一个可能无法解决的问题,这个问题甚至不是很重要,是否值得?根据本书,高斯和希尔伯特就有过这种考虑。所以我很敬畏Wiles。他10岁的时候接触了费马大定理,而后他能花10年时间,一个人征服了这个百年难题。将近7年时间他是把自己关起来,孤军奋战。

当然,Wiles似乎不需要太在意现实性的问题。因为第一,他在证明的过程中凭借自己在椭圆曲线的工作,成为了普林斯顿的终身教授;其次,我觉得他主要的目的还是想证明谷山-志村猜想。 谷山-志村猜想无疑是更为伟大的问题,它在模形式和椭圆曲线之间搭建起了一道桥梁,沟通了两个数学领域,描绘了数学大统一的美妙蓝图。尽管我数学水平太差,完全不了解模形式和椭圆曲线的研究内容,但是当我读到谷山和志村提出这个猜想的想法的时候,我还是震撼到了。实际上,Wiles的工作成就更应该被评价为“完成了谷山-志村猜想的初步证明”。费马大定理和谷山-志村猜想的联系是由别的数学家建立起来的。许多伟大的工作,成为其他伟大的工作的奠基石。尤其美妙的是,许多之前未能联系起来的部分都联系起来了:在Wiles刚开始博士生涯,研究椭圆曲线的时候,他不知道这与童年的梦想费马大定理能够联系起来;在谷山和志村之前,也没有人能想到模形式和椭圆曲线能联系在一起。当这一切相遇了,我们只能感叹其中的奇妙。

 

最后补充一点书中的八卦:

1. 根据本书,毕达哥拉斯娶了自己的学生,他的资助人的女儿为妻,不知这是不是最早的师生恋,可见学数学还是有好处的。

2.费马本人是标准人生赢家,本身出生在富商家庭,后来当上公务员,貌似还是挺重要的职务。而他的名言 Cuius rei demonstrationem mirabilem sane detext hanc margins exiguitas non caperet.(我有一个对这命题的十分美妙的证明,这里空白太小写不下),是在他死后,他儿子把他的藏书《算术》连同他的注释一起出版,所以才流传下来的,看来他去世之后,他家还是挺有钱的。

3.后来设立了关于费马大定理的奖项,很多人都写了相关的论文投稿到不同的大学。格丁顿大学的数学系主任就深受其害。后来他干脆印了卡片,上面写着“您的证明在第X页第X行出错了!”让学生把空填上寄回去。数学作家(这是啥头衔啊!)Martin Gardner 仿效了费马本人:我有一个证明反驳您的证明,可惜这张纸不够大,写不下了。他的朋友更绝:每次收到这种民科来信,他就介绍来信者去找寄信给他的上一个民科。由此看来,民科处处有,不独中国多。我以前在学校的网络中心干活的时候夜看过这种民科的信,里面还说他收到迫害了。

4.谷山和志村的友谊是在图书馆开始,当时志村想找一份期刊,而刚巧期刊被谷山借走了。美丽的友谊开始。

5.迦罗华16岁才开始第一门数学课程,无论他是否16岁才开始学习数学,考虑到他21岁逝世,他都是一个让我无地自容的存在。而且在他16岁之后的日子里面,他还很High地参与了各种政治活动。另外令我很意外的是,小仲马居然也遇见过他。有时候我看外国历史就觉得有些人是活在不同位面的,看见他们居然有交集,我会很惊奇。

6.其实,就算后来Wiles无法补上他的证明中的缺陷,他的成就也足够荣耀自身了,毕竟他在谷山-志村猜想中走了很大的一步。

读书笔记 Comments(3) 2014年4月27日 18:18